如果南非失去曼德拉

 本文摘自：《东方早报》2008年7月18日第A12、13版，作者：周云，原题：《如果南非失去曼德拉》

他身着时髦的黑色T恤，就像人群中许多小朋友一样，但是纳尔逊·曼德拉行动迟缓、身体几乎完全靠在妻子身上，手拄着一根白色的拐杖，他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声走到舞台中央。

22天前的这个傍晚，近5万名心怀敬仰之情的观众在位于伦敦市中心的海德公园参加庆祝南非前总统曼德拉90岁生日的大型慈善音乐会46664。曼德拉戏称自己“已经从退休中退休”，但是这次他是认真的。18年前，那位高大、威严的曼德拉走出监狱走向自由，如今他已经到了耄耋之年：早已满头银发、身子骨虚弱、大多时候沉默不语。

今天是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的90岁寿辰。在曼德拉位于故乡东开普省古努的家宅里，将有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

曾入狱服刑27年的曼德拉原谅了囚禁他的人，他因此被认为是宽恕和和解的样板。他的微笑和幽默感使其成为世界级偶像。他在担任一届总统后就迅速放弃权力，在非洲领导人中非常罕见。他超越南非种族和观念差异，赢得包括白人在内的南非各界欢呼。

然而，在他90大寿之际，其继任者姆贝基治理的这个国家却因无力应对艾滋病、贫困、严重的电力短缺、暴力犯罪和邻国津巴布韦的灾难而广受批评。

“对于他这样高龄的老人而言，曼德拉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很不错的。”46664慈善基金会传讯及公关经理尚塔尔·克顿贝告诉早报记者。

在克顿贝心目中，曼德拉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一位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他一直都是那么有爱心、那么充满激情。他一直坚信高尚的想法应该被切实地执行，因此他才创立了自己的慈善基金会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

在出生地庆祝生日

曼德拉基金网站上的信息显示，曼德拉有超过25名孙辈和重孙辈。他今年的生日将与家人在出生地、约翰内斯堡以南600英里的小村庄——特兰斯凯的库奴共同度过。在那里，一切陈设几乎与他刚从罗本岛获释后暂住的房子一模一样。家人正忙活着以各自的方式为他的生日献上贺礼。正在潜心制作个人专辑的孙子巴姆巴塔·曼德拉为爷爷生日录制了一首歌。

慈善活动是主流

去年7月18日，曼德拉庆祝89岁寿辰时，组建了“长者会”，来组织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政治精英群策群力，为解决全球化的危机而献计献策。从那时起，从达尔富尔一直到中东都可以看见这些长者的身影，然而曼德拉本人却一直处于隐居状态。

克顿贝说，自从2002年，曼德拉先生就已经退休了，然而他还经常与基金会的同事见面，讨论问题，当然频率不如从前那么频繁了。然而，与他的基金会的重要事务仍会通报曼德拉本人，有时候他也会亲自出席该慈善基金会组织的一些活动。“基金会的宗旨是通过宣扬曼德拉先生的工作、围绕重要社会问题展开对话等，来维护社会的正义性。”

刚结束的46664音乐会就是如此。

“事实上，全世界很多曼德拉的朋友以及仰慕者都要求举办一场大规模的活动来纪念他的90大寿，因为曼德拉已经不仅是南非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他已经成为了全球人民的偶像。因此我们希望借此向曼德拉本人、他在人道主义方面所作出的成就以及他给世人留下的遗产表示敬意，也表明我们将继承其遗产的决心。”克顿贝向早报记者表示。他说，曼德拉最重要的遗产或许是他的崇高品德，他的包容性和可以容纳不同阶层、不同肤色人群的宽广的胸怀。

影响力依然强大

尽管如此，南非以至于整个世界似乎都不愿意接受曼德拉的隐退。

在姆贝基刚成为总统时，《金融周刊》编辑穆博蒂曾描绘他是如何受到欢迎，但如今他则写道：“无需多说，他们的王子已经变成一只青蛙。”“曼德拉团结了这个国家，姆贝基却分裂了它。”

曼德拉一生致力于消除的差距依旧触目惊心地存在，在富裕的社区里，白人拥有豪宅而黑人只能给他们锄草施肥。作为后种族隔离时代的许多改革措施之一，白人和黑人的孩子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白人家长惊讶于他们的下一代如此和睦相处。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差别：白人小孩家中塞满了玩具，而黑人小孩家里只有可怜巴巴一间房。

南非正遭受着除战争区之外最严重的暴力犯罪，尤其是在约翰内斯堡附近的豪登地区。该国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居世界首位。姆贝基遭到工会和左翼人士的抨击，因为非国大的亲商政策迟迟未能兑现黑人政权造福贫困人口的承诺。失业率徘徊在23%左右。

南非的经济增长正遭受电力危机威胁，通胀可能继续走高。由于对津巴布韦危机的调解不力，姆贝基也受到批评。该国正在恶化的危机使得数百万难民涌向邻国，尤其是南非。今年5月，这些难民成为骇人听闻的排外暴力的目标。外国人被活生生烧死的情景令人想起种族隔离晚期的诸多野蛮暴力。

每当危机爆发，人们都期望听到曼德拉的声音。“我渴望这位伟大领袖归来，”作曲家史蒂芬·米勒表示，“真是异常地怀旧啊！

“曼德拉是在南非转型期间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物，南非人民至今仍然认同曼德拉的价值观。”克顿贝也说。

但也有一些分析师认为，这些担心有些夸大其辞了。罗德斯大学的斯蒂芬·弗里德曼说，虽然曼德拉在调解种族关系方面扮演了重大角色，但“他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弥赛亚”。

分析家认为，曼德拉虽然建立起一个新民主国家，但是他似乎并未着力解决经济问题，而这些要让姆贝基解决。“姆贝基的最大长处和缺点是他是一个过分相信政策，而不关心人民。曼德拉执迷于人民而忽视政策。”弗里德曼说。

而在22天前的伦敦海德公园音乐会上，曼德拉对台下的年轻人说：“现在是时候靠年轻一代人的力量来清除世界上的痛苦了。”

对话《为自由而饥饿——曼德拉生命中的食物》作者安娜·特拉皮多

“曼德拉是人不是神”

在罗本岛的铁窗岁月里，46664号囚犯曼德拉只有在妻子温妮探监时，才能改善伙食，品尝他喜欢的焗意大利面。而在漫长的地下武装斗争期间，他最渴望的则是“amasi”——一种来自其故乡东开普省古努地区的酸奶。

在最新传记《为自由而饥饿——曼德拉生命中的食物》一书中，作者安娜·特拉皮多通过那些不为人知的菜品记录了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的精彩一生。作为曼德拉90大寿的庆典活动之一，7月5日的新书发布会也聚ji起曼德拉的所有家人，包括曾为他带去焗意面的前妻温妮·曼德拉。

为了还原曼德拉的菜谱，特拉皮多翻阅了大量曼德拉的狱中书信，并曾拜访曼德拉如今位于莫桑比克的居所，在厨房里和曼德拉的孩子们聊天，还品尝了他第三任妻子格拉莎的厨艺。

“他们对于食谱这个话题都直言不讳，”这位人类学家兼美食家告诉早报记者，“比如他的孙子、孙女跟我谈论他们一家人共进早餐的情形。他的妻子跟我透露他们在餐馆约会的菜单。”

事实上，曾经的乡村男孩曼德拉在上世纪40年代来到约翰内斯堡后，才第一次品尝到了中国菜。后来，热爱咖喱的他还成了品鉴印度菜的专家。与此同时，曼德拉也不曾忘记故乡的食品，尤其是名叫“amasi”的酸奶——他曾在地下斗争时期，把一瓶鲜牛奶放到烈日底下，试图制作简易酸奶。而曼德拉女儿泽妮对儿时的回忆则是百家饭，因为父亲被囚，她不得不靠亲属朋友做的蛋糕和咖喱为生。

在特拉皮多看来，这些五花八门的菜谱背后，人们却能品尝到有关亲情、挫折和奋斗的故事。

东方早报：是什么让您产生写这样一本传记的念头？

特拉皮多：我是一位厨师也是一位美食家。我对于食物与社会的主题颇有研究，所以这本传记对于我来说是自然而然的兴趣所致。我觉得曼德拉的传记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主题，因为他的阅历甚广，从他的生命轨迹中可以折射出南非现代社会的经历。

最近几年来，曼德拉往往被人们神化了。事实上，他不是神，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一点通过他一生中所吃的食物可以更加清楚地显示出来。此外，也可以让人们知道，曼德拉不是孤军作战，他是当时社会政治背景下的一份子。食物的社交性，让人们可以清晰地明白他的朋友和同志们对他的影响。

东方早报：您是怎样知道他的食谱的？

特拉皮多：我和他本人、他的朋友们甚至他的厨师在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他们对于食谱这个话题都直言不讳。比如他的孙子、孙女跟我谈论他们一家人共进早餐的情形。

东方早报：您想透过这本传记向世人传递怎样的信息？

特拉皮多：我想告诉世人曼德拉是人、不是神。人都会感到痛苦，被囚禁时也会想念他的家人。人都希望和子女一同进餐，怀念与妻子的浪漫约会。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却大大牺牲了自己和家庭，这样其余的人才能够像今天这样活得有尊严。

东方早报：您通过与曼德拉本人的接触，对他了解深刻吗？

特拉皮多：我和他在一些场合见过几次面，有时在约翰内斯堡，有时在他的莫桑比克马普托市的家中。我和他的孩子们的关系比与他本人应该说要更加熟悉，尤其是曼德拉女儿泽妮。最近为庆祝新书的发行，约翰内斯堡特地举行了一场宴会，由泽妮主持。

东方早报：曼德拉对于南非意味着什么？

特拉皮多：曼德拉是一个标志，他代表了历经千辛万苦、南非人民用生命作为代价所换来的政治转型。对于这个国家而言，他扮演了“国父”的角色。